我现在坐在去往华盛顿的火车上,我刚刚和一个叫做两只云朵的怪老头分别,他给了我两元五角来买热狗,我十分感激。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如实告诉了他,他小时候奶奶讲给他那个关于松树和麻雀的故事,是骗人的。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我才是真正的骗子。因为我是一个诗人。不怕你笑话,我曾经虚构了自己的许多名字,并且于1915年亲手杀死了其中的一个,我擅长伪装不善伪装。当我以阿尔瓦罗的名义,撰写阿尔贝托卡埃罗的不合时宜的讣告时,我流下了真实的眼泪。我曾经在一艘去往伦敦的船上偶遇卡瓦菲斯,他也许说了类似的话。那晚我们喝了很多tsipouro,并不知道明天将带给我们什么。在我生活的地方没有诗人,我的卧室在经度112°44′19”纬度45°44’27”,在一个叫做蒙大拿的地方,我们拥有无穷尽的风和无穷尽的麦浪。我的爸爸妈妈一个像白天,一个像黑夜。我一度怀疑他们并不相爱。因为他们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但是有一天,我看到他们在家里的后走廊擦肩而过时,他们的手掌亲擦而过,就好像秘密交换了几粒种子一样。还有一次虽然妈妈大叫着说无法原谅爸爸允许羊群吃掉她正在研究的什么虫子,但她还是摆好了爸爸的餐盘。如果你长大后,会读到很多情书,大部分情书都是荒谬的,如果不荒谬他们就不叫情书。但实际上,只有那些从来没有写过情书的人才是荒谬的。但我想我们现在探讨爱情为时尚早,唯一确定的是,如果你结婚 ,你会后悔,如果你不结婚,你也会后悔。至于你的爸爸和妈妈,我想他们定有自己爱的语言和方式,就像每个牧羊人都有和他一起看云的姑娘。我们家曾经有一只叫臭臭的羊出,撞在了铁栅栏上,划伤自己。我给他解开的时候撞上了一条眼镜蛇。还好爸爸带了枪。他像是晚生了一百年的牛仔,每天晚上他就坐在沙发上,一遍遍地看《关山飞渡》,每隔四十五秒就嘬一口威士忌。他从没有想过踏出我们的牧场,而我,现在已经穿过了伊利诺斯州。我的名字叫做佩索阿。如我之前所说,我有许多不同的名字。关于出走这件事,我想正在与我喝酒的这位朋友更想要同你说几句话,但我并不确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合不合适:你将找不到另一块土地和另一片海洋,这座城市将永远在心底埋藏。(我认同但也不认同,但确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走出道拉多雷斯大街了)我的朋友卡瓦菲斯——他也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诗人——对你的建议。在他看来,诗人这个工作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只是一种建议而已。我们再次相遇是在天堂,那是我们这次唯一相遇的一晚后第二次见面。我很难过。姐姐抱着我很久很久,我的名字叫做T.S 斯派维,其中S 是sparrow的意思,我姐姐说我出生那天一只麻雀撞上了家里厨房的窗户死掉,我就是那只麻雀的转世。爸爸和妈妈,我们,从来不提这件事。一年都要过去了。我常常想起他,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我想连这次旅行,都是他帮我做的这个决定。我随身携带着他的照片,和妈妈的日记。妈妈的日记中说,雷尼死后,她的心就像一个空空的房子。我又要哭了。死本身是无法预料的。我们从未想象过的灾难,会突然间暴烈地降临在我们头上。而我们自己年轻身体的幽影,还带回来那些使我们悲伤的往事:家庭伤痛、分离、对我自己的人民的感情,对不为人知的死者的感情。我们的身体是很多思念的坟墓。再一次,我是我所不是。我曾经在里斯本的咖啡馆端坐,我看着生命逝去,觉就像置身事外一样。不管是别人的生命,亦或是自己的。都是一种虚构而已,一个影子,一个梦而已。有时候梦更真实。我是卡瓦菲斯,真抱歉我说不出安慰人心的话,而我的朋友佩索阿,已经醉了。但是既然如果连雨滴都总能找到阻力最小的道路(对人类来说,情况刚好相反),沿路的电箱、麦浪、远山和雷尼都在陪我说话,还有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构的呢。雷尼的狗木薯卡在他死后换上了抑郁,总在咬家里的铁皮罐子,后来姐姐带她去了雷尼经常带它去的山,呆了一整夜后,他又重新开始扑萤火虫了。在佩索阿先生醉前,他说,当我死后如有传记将十分简单,我的传记上只有两个时间,我出生的日子和死去的日子,而在此之间的时间,仅属于我。斯派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里有麻雀的意思,小麻雀,你一定会找到可以栖身的树木。你的树木就是你的生与死之间的时间。雷尼,他的树木也是他的生与死之间的时间,那棵树在这自然中的停留比我们想象的更久远,那棵树的美比我们的记忆和悲伤更久远。我现在是在夜里,火车正经过一排房子。也许在这些房子其中一座里,一个小男孩正被火车的声音惊醒,也许他会想搭上火车穿越沙漠是怎样的景象,我有点想和他交换角色,看着火车驶向未知的远方。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是一个了无牵挂的漂泊者,只是个离家出走的十岁小孩。我曾在一个城市生活。我发现生活就像是街边的旅店,我只能住到地狱的马车来临时。夜晚降临在每个人身上,马车也随之而来。如我写下这本旅者之书,在未来某天被其他人阅读,又给他们的旅行带来欢愉那就好,若此书无人问津也不甚有趣,那也很好。你有没有想过,此刻你经过的这些房子也在看着你的列车远去,他们中的一座房子也许在想着与你调换角色。你看,我们只是一块镜面,你想与之交换角色的小男孩,你与你脚下炽热的铁轨,疾驰的车轮,作为一块镜面或是无用的旁观者并无不同。在某个时刻,你并不会觉得你是你,与那个小男孩或雷尼或你的爸爸妈妈不同的你。我们的可见之身和社会人格,为他人的意识和行为所开拓。再一次,我是我所不是。没关系,如果我向你解释我的永动机为什么可以运行四百年你也许也不会懂。就像我们俩应该都不会懂佩索阿先生为什么用这么多名字,虚构这么多爱情故事呢。就像我也不懂为什么我爸爸总是沉默寡言,喜欢愚蠢的拔枪游戏。我也不懂为什么现在要被这个女士摆来摆去,她让我在电视采访的时候撒谎。
不要理会那个女士,这个女士就像切实的生活,我们应当适当与之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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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影评有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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